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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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泰煙一行人在北國宮中的最後一夜，百裏和尉遲落衡兩人被安排在了皇宮外城的兩間屋子。百裏入了自己那屋檢查一番確認沒問題後，便脫了身上的鐵甲準備去凈面燙腳，誰料這時屋門卻被叩響了。百裏抓著長槍警惕的打開門，發現外面站著的竟是祁司辰，便趕忙將他讓進屋內。
祁司辰進門後也沒說廢話，直接掏出了那塊橘紅色的雙鯉魚玉佩給百裏，百裏不明所以，也不敢伸手去接玉佩，只見墨發的少年郎道：“你可知我一直以來用的身份都是北國四皇子，但真正的北國四皇子其實是你。”
百裏聽得一頭霧水，他恍惚間感覺這祁司辰今夜找過來，莫不是看白天自己偷了煙姐兒一口掌心肉此時特地跑來消遣他的，便道：“你莫與我說笑了，這等事哪裏是能拿來作玩笑話的，被旁人聽去了你我少不了要遭幾重罪。還有你拿出這玉佩來是想要做什麽，這又是何物？”
祁司辰看他不信，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來的有些唐突，便嘆了口氣正色道：“我知我來這一趟確實有些唐突，但你莫怪，此事也不宜聲張。你且聽我與你道來……”
“十多年前你剛出生時便被你母妃……就是白日裏那個被當場揭露惡行的萬華丹。她為了爬上高位命婢女將你丟去了通往城外的河裏，這事你回頭去打聽便知我並沒有扯謊。接下來我要說的，便是只有你我聽得的，你仔細聽好。”
“我當時坐一花船從山中順流而下發現了你，你躺在木盆內已經奄奄一息，而我恰好又需要一個凡人的身份，便私自跟你交換了繈褓及載物，用掉了你的身份。這玉佩是當時放在你繈褓中的東西，為了防止被人發現我一並換給了自己，未曾留給你，抱歉。”
“先前我們找到那侍奉過你母妃的貼身侍女時她也交代了，當時雖然是給娘娘辦事，但是到底於心不忍，便特地偷了一塊你母妃常佩戴的玉佩放入了你褓內，好給你留個念想，這玉佩便是你母妃的東西。”
百裏不敢相信地接過玉佩，覺得祁司辰是在編故事。祁司辰遮住自己的眼睛，再擡起來時模樣便發生了變化，雖然臉上的眉眼口鼻還是熟悉的樣子，但是腮上卻出現了少許黑色的羽毛，眼睛下方也生出一道紅色的印記，口中的牙齒變得尖銳，唇更加紅艷，十個手指甲全部變得如匕首般硬且尖銳，手也更加細長，看著有幾分像禽類的爪子。這副怪異的模樣再配上他那雙發亮的琥珀色眼瞳，看著像個善魅惑人心的妖怪一般。
“你……你你…是何妖怪？”
百裏驚慌得語不成章，就要去抓倚在墻上的搶護住自己，卻不想祁司辰更快一步的抓住他的手摁在了自己臉上。百裏嚇得楞住，祁司辰捉著他的手一寸寸地撫過自己臉上的皮肉，一根根地摸過那些從發線底下和肉裏生出來的羽毛。半晌，百裏熟悉了祁司辰現在的模樣，也見他一直沒有傷害自己，才終於放松了一些警惕。祁司辰見他終於安靜了，便繼續方才未說完的道：“如你所見我是妖怪，但你不用怕，我並不害人，也不吃人，我來人間自有我的目的。”
百裏吞了一口口水，聽祁司辰繼續解釋，“當日我借用了你的身份後便用剩餘的法力護著你將你送去了蓬萊仙山，那是我來時的地方，那裏靈力充沛。有載著我的花船在，便沒有不長眼睛的東西敢隨意覬覦你。蓬萊仙山想必是護住了你幾載歲月，否則，以你這副凡人之軀，怎麽可能生出這如雪一般潔白的毛發和跟它一樣的眼睛。”
“你說的這些好玄乎，跟話本子裏寫的似的，不過你提的它是誰？”百裏半信半疑的問，還是覺得祁司辰可能在編故事戲弄自己。祁司辰撿起他一束雪白的發撚了撚，又看著他碧綠的眼睛，笑著道：“山麑，蓬萊仙山腳下修行的一只大妖。它跟你一樣有雪白的發，也是這般卷卷的，眼睛也是碧綠的，是有如山中密林一般的顏色，這些俱是它吸收天地靈氣修行而產生的變化。”
“我初見你時你的樣貌與普通的凡間孩童無二別，現在卻生成這副模樣，就連膚色都比普通的孩童要白凈細嫩上不少，而且煙兒也跟我提起過，說你雖看著瘦削，卻異常有力氣，單臂便能將她穩穩地夾起來使出輕功跳上房頂。我猜你身上之所以會發生這些變化，應當是你到了它那萬妖洞時只剩半口氣了，山麑看到了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妖力，知道這是我的意思，便渡了口自己的靈氣給你，救了你一命。”
“後來你應當是又在它那裏生活了一段時間，被山中的靈氣滋養，再加上山麑渡給你的那口靈氣融進了骨血，所以才能長成現在這副模樣。我對不住你，借用你的身份虧欠了你這麽多年，你若是要，祁司辰隨時奉還，並聽候你處置！”
祁司辰抱了個拳，百裏恍惚的點點頭，回憶著自己生活的小村子道：“你說的這些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現在一切都僅是你的一面之詞，我還不能完全信你，我之後自會去求證尋結果。我只知我記事起就生活在一個小村子裏，別人都說我是被撿到的，我沒有名字，大家喜歡給我起怪異的稱號來喚我，我現在的名字來自父親所贈。在到那村子之前我的情況究竟如何我絲毫不知，我那時實在太小了，是什麽也記不住的年紀。不過村中確實有老人曾說過我們那村子附近有一座仙山，但是凡人看不見，也無緣進去，大家便也沒有當真過。”
說著，百裏擡手看著自己細嫩的皮膚，少年將軍即使常年握槍手心也不曾磨出繭子，跟祁司辰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簡直是天壤之別。百裏垂下眼睫，心裏有些酸澀的道：“確實，我因為這副陰柔的模樣曾經沒少被欺壓，別人拿我當女郎調戲羞辱，即使拿簪子劃花了我的臉也能不出半月便好全，便又有人稱說我是妖怪。大家都懼我，離我遠遠的，以至於後來我發現有人馬來了村子這裏四處出聲去提醒，也完全沒有人信我。我便痛恨起自己這副皮囊來，覺得是這副皮囊害了全村子的人。我曾一度想毀掉它，好讓我看起來哪怕可怖駭人也不要如此陰柔，可惜我的傷總好的比別人快，就連疤也留不下一個。”
“後來我被父親收養，又遇到了煙姐兒，姐兒不嫌棄我生的不夠男兒，還誇讚我的樣貌如仙童一般出塵脫俗，因為有姐兒，我才能成為現在的我。你的情況我不知，你來這人間我也管不著你到底是為何事，但我看得出來你跟姐兒彼此傾慕。姐兒只是個柔弱的凡人女郎，若你不是真心交付，就莫要沾惹她，否則我就算拼上性命，也斷不會放過你！”
“待我查驗清楚若你所說當真，我也無意要你交還什麽身份，我只當你今夜是講了一個離奇些的故事。我這些年所遭受的傷，可不是簡簡單單用榮華富貴便可以蓋過去的，我被父親養大，被姐兒所救，南國就是我的家，我再不想丟了這個家，我要守護好它。你若真覺得虧欠，便替我保護好姐兒吧！”
“天下之大，雖世人難容我，但我所愛之人的所在之處，便是我的身和魂安息之地。”
百裏說得堅毅，他杏眸中閃著光，跟柔美秀麗的面龐形成了鮮明的差異。祁司辰有幾分寬慰，有這樣的友人陪在泰煙過去的歲月裏，真好！這樣日後自己暫時無法去到她身邊的這些日子，便能放心了。
祁司辰將萬華丹被指配的庵宇地點給了百裏，那之後便離開了百裏的榻處。
百裏隱瞞了關於自己給祁司辰講述曾經因為樣貌而遭受欺淩的事，也刻意掐去了最後自己警告祁司辰不要傷害姐兒的那段話，他將餘下的攏起來講給泰煙聽。泰煙聽完有些氣惱地訓他：“你這人怎的如此隨性，你這才接手了白翼軍多久，你就要因為私事丟下他們走，你配當這個將軍嗎？”
雪一般好看的少年郎低下頭，歉意的笑著道：“我曉得，我已經跟父親和陛下請辭了。軍隊這邊還有父親和落衡大哥在，姐兒無需操這份心。我本就不喜愛殺戮，姐兒你是知道我的，落衡大哥一身英雄氣血，確實比我更適合帶隊，這一點我是考慮過了才下的決定。至於我去的緣由，我只說了要去找娘親，父親便沒有多問，只囑咐我把槍帶上，諸事小心。”
“……”
那一夜泰煙再沒有多問，她不想主動揭起百裏的傷疤，只等著這個弟弟自己敞開心門說與她聽。百裏卻只是用一雙琉璃似的眸子專註的看著她，他很想伸出手去捧住姐兒的臉再偷一口她頰上的芳澤，但是想到她跟祁司辰彼此傾慕，便縮回手去再沒了動作，畢竟自己拿什麽跟一個美艷而強大的妖怪比呢？祁司辰化成妖怪的模樣，當真是叫他一個男兒都看得差些就要動容。那一夜他只是癡癡地看著她，直到嘮家常嘮得她甜甜的睡去，他如夫君一般細膩的替她揶好被子，整理好她第二日要穿的衣裳和鞋子，才靜靜的走出帳子，直到最後都沒能將心裏最想要偷的那口芳澤摘挾下來。
少年出了泰煙的寢帳後便直接策馬離開了營地，他頭冠星河，走的不聲不響。帳子內泰煙睜開了眼睛，這個只跟自己最親的弟弟啊！分明脆弱，卻永遠是這般神秘寡言到叫人琢磨不透。就似晶瑩的琉璃，雖漂亮，但外頭的人卻永遠看不清裏面的流波。
馬背上少年回憶著初時村子裏被燒得一片狼藉，他拖著孱弱的身體艱難的爬出村外，直到遇見了帶隊駐紮在附近的百畝庚。百畝庚順著他身後留下的血跡追回村子裏，發現整個村子已經被自己一支不聽話的部下偷偷掃劫成了火墟，而這名少年是在餓了許多天的情況下，生生爬出百裏地找到自己的。
那日百畝庚當著孩子和全軍的面揪出自己手底下的那隊士兵，他握著他稚嫩的手一個個的將之頭顱斬落。他心有所愧，當場宣布收這個孩子為義子，並給孩子取名百裏。
洪河沿途，不日後清水止安排完洪河一帶的後續事宜，便在嬴昊接連數封信件的狂催爛炸下提前帶著泰煙回京了，尉遲落衡自然就和百畝庚一道留在了邊區治理軍隊。嬴昊因為清水止私自放泰煙去敵國的事大發雷霆，待他剛回京便一道聖旨將人直接禁足在了清音塔上，往後泰煙再想見自己的師傅，便只能親自去清音寺爬那高高的白塔了。
北國邊陲的那個小鎮中，泰煙曾經爬過的雪山底下有一座尼姑庵，萬華丹就被祁濛隨意的扔在了這裏。她整日郁郁寡歡，抱著陳貫生的枯骨瘋言瘋語，庵中的姑尼們見了她都敬而遠之。有一日尼庵門前來了一名少年，接到姑尼說有人來看自己的萬華丹開心的以為是祁濛回心轉意派了人來接自己回皇城，卻不想院門打開，她看到的竟是一名陌生的少年郎。
北國的宴席上除了皇後之外的女眷都被竹簾遮擋，萬華丹自然沒親眼看見過百裏和尉遲落衡二人的相貌。當下她見門外的少年郎白發蒼蒼，肌膚過分白皙，又生著一雙妖異的碧綠色眼睛，聽他初見面便喊自己母親，萬華丹便嚇得直後退，指著百裏嘴裏不斷地說他是妖怪。哪怕後來少年郎掏出那塊紅玉，給她講祁司辰跟自己調換的事，萬華丹都聽不進去，瘋瘋癲癲的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養了多年的孩子竟是一只妖怪。
百裏本意是留下來照顧萬華丹，但不想萬華丹見了姑尼就說自己身邊有一只妖在，百裏因為自己雪發碧眼的特殊樣貌亦被庵裏的姑尼們當作是個妖怪，那些姑尼差些就要聯合起來綁住他燒祭掉。少年郎自顧不暇，只好悻悻的離開了尼姑庵，暫住在不遠處的客棧裏。
閑暇時，百裏聽客棧店主講起泰煙在雪天攀山的事跡，他去信一封告訴泰煙店主的真正面目，並在信中留言道：姐兒，有心謀害你的這個店主，我已經將他丟去了雪山中自生自滅。但你放心，我並非有意害他，只是想嚇唬他一次，好懲罰他對你的不敬。我聽他店裏新來的夥計說，那雪山自你走了後便再沒輕易死過人，每每有人迷路凍暈了，也能被及時發現，想來是那些葬在山中的亡魂在保佑過路的行人吧。但是你采雪靈芝的那處地方，卻是沒有人再有緣找到過，想來，靈草也喜愛姐兒，知姐兒尋它們是為了拯救生靈。
對了姐兒，我又要晚些才能回去京城了，我要去祁司辰所說的那座仙山裏親自找山麑確認我是否真的受過它的救命之恩惠，我要知道我現在究竟是人還是妖怪。姐兒，你在皇城要好好的，不用因為我總與那幫人置氣，記得夜裏蓋好被子，別又起來後著涼了，平日裏少吃些甜的，你總喊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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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司辰進門後也沒說廢話，直接掏出了那塊橘紅色的雙鯉魚玉佩給百裏，百裏不明所以，也不敢伸手去接玉佩，只見墨發的少年郎道：“你可知我一直以來用的身份都是北國四皇子，但真正的北國四皇子其實是你。”
百裏聽得一頭霧水，他恍惚間感覺這祁司辰今夜找過來，莫不是看白天自己偷了煙姐兒一口掌心肉此時特地跑來消遣他的，便道：“你莫與我說笑了，這等事哪裏是能拿來作玩笑話的，被旁人聽去了你我少不了要遭幾重罪。還有你拿出這玉佩來是想要做什麽，這又是何物？”
祁司辰看他不信，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來的有些唐突，便嘆了口氣正色道：“我知我來這一趟確實有些唐突，但你莫怪，此事也不宜聲張。你且聽我與你道來……”
“十多年前你剛出生時便被你母妃……就是白日裏那個被當場揭露惡行的萬華丹。她為了爬上高位命婢女將你丟去了通往城外的河裏，這事你回頭去打聽便知我並沒有扯謊。接下來我要說的，便是只有你我聽得的，你仔細聽好。”
“我當時坐一花船從山中順流而下發現了你，你躺在木盆內已經奄奄一息，而我恰好又需要一個凡人的身份，便私自跟你交換了繈褓及載物，用掉了你的身份。這玉佩是當時放在你繈褓中的東西，為了防止被人發現我一並換給了自己，未曾留給你，抱歉。”
“先前我們找到那侍奉過你母妃的貼身侍女時她也交代了，當時雖然是給娘娘辦事，但是到底於心不忍，便特地偷了一塊你母妃常佩戴的玉佩放入了你褓內，好給你留個念想，這玉佩便是你母妃的東西。”
百裏不敢相信地接過玉佩，覺得祁司辰是在編故事。祁司辰遮住自己的眼睛，再擡起來時模樣便發生了變化，雖然臉上的眉眼口鼻還是熟悉的樣子，但是腮上卻出現了少許黑色的羽毛，眼睛下方也生出一道紅色的印記，口中的牙齒變得尖銳，唇更加紅艷，十個手指甲全部變得如匕首般硬且尖銳，手也更加細長，看著有幾分像禽類的爪子。這副怪異的模樣再配上他那雙發亮的琥珀色眼瞳，看著像個善魅惑人心的妖怪一般。
“你……你你…是何妖怪？”
百裏驚慌得語不成章，就要去抓倚在墻上的搶護住自己，卻不想祁司辰更快一步的抓住他的手摁在了自己臉上。百裏嚇得楞住，祁司辰捉著他的手一寸寸地撫過自己臉上的皮肉，一根根地摸過那些從發線底下和肉裏生出來的羽毛。半晌，百裏熟悉了祁司辰現在的模樣，也見他一直沒有傷害自己，才終於放松了一些警惕。祁司辰見他終於安靜了，便繼續方才未說完的道：“如你所見我是妖怪，但你不用怕，我並不害人，也不吃人，我來人間自有我的目的。”
百裏吞了一口口水，聽祁司辰繼續解釋，“當日我借用了你的身份後便用剩餘的法力護著你將你送去了蓬萊仙山，那是我來時的地方，那裏靈力充沛。有載著我的花船在，便沒有不長眼睛的東西敢隨意覬覦你。蓬萊仙山想必是護住了你幾載歲月，否則，以你這副凡人之軀，怎麽可能生出這如雪一般潔白的毛發和跟它一樣的眼睛。”
“你說的這些好玄乎，跟話本子裏寫的似的，不過你提的它是誰？”百裏半信半疑的問，還是覺得祁司辰可能在編故事戲弄自己。祁司辰撿起他一束雪白的發撚了撚，又看著他碧綠的眼睛，笑著道：“山麑，蓬萊仙山腳下修行的一只大妖。它跟你一樣有雪白的發，也是這般卷卷的，眼睛也是碧綠的，是有如山中密林一般的顏色，這些俱是它吸收天地靈氣修行而產生的變化。”
“我初見你時你的樣貌與普通的凡間孩童無二別，現在卻生成這副模樣，就連膚色都比普通的孩童要白凈細嫩上不少，而且煙兒也跟我提起過，說你雖看著瘦削，卻異常有力氣，單臂便能將她穩穩地夾起來使出輕功跳上房頂。我猜你身上之所以會發生這些變化，應當是你到了它那萬妖洞時只剩半口氣了，山麑看到了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妖力，知道這是我的意思，便渡了口自己的靈氣給你，救了你一命。”
“後來你應當是又在它那裏生活了一段時間，被山中的靈氣滋養，再加上山麑渡給你的那口靈氣融進了骨血，所以才能長成現在這副模樣。我對不住你，借用你的身份虧欠了你這麽多年，你若是要，祁司辰隨時奉還，並聽候你處置！”
祁司辰抱了個拳，百裏恍惚的點點頭，回憶著自己生活的小村子道：“你說的這些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現在一切都僅是你的一面之詞，我還不能完全信你，我之後自會去求證尋結果。我只知我記事起就生活在一個小村子裏，別人都說我是被撿到的，我沒有名字，大家喜歡給我起怪異的稱號來喚我，我現在的名字來自父親所贈。在到那村子之前我的情況究竟如何我絲毫不知，我那時實在太小了，是什麽也記不住的年紀。不過村中確實有老人曾說過我們那村子附近有一座仙山，但是凡人看不見，也無緣進去，大家便也沒有當真過。”
說著，百裏擡手看著自己細嫩的皮膚，少年將軍即使常年握槍手心也不曾磨出繭子，跟祁司辰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簡直是天壤之別。百裏垂下眼睫，心裏有些酸澀的道：“確實，我因為這副陰柔的模樣曾經沒少被欺壓，別人拿我當女郎調戲羞辱，即使拿簪子劃花了我的臉也能不出半月便好全，便又有人稱說我是妖怪。大家都懼我，離我遠遠的，以至於後來我發現有人馬來了村子這裏四處出聲去提醒，也完全沒有人信我。我便痛恨起自己這副皮囊來，覺得是這副皮囊害了全村子的人。我曾一度想毀掉它，好讓我看起來哪怕可怖駭人也不要如此陰柔，可惜我的傷總好的比別人快，就連疤也留不下一個。”
“後來我被父親收養，又遇到了煙姐兒，姐兒不嫌棄我生的不夠男兒，還誇讚我的樣貌如仙童一般出塵脫俗，因為有姐兒，我才能成為現在的我。你的情況我不知，你來這人間我也管不著你到底是為何事，但我看得出來你跟姐兒彼此傾慕。姐兒只是個柔弱的凡人女郎，若你不是真心交付，就莫要沾惹她，否則我就算拼上性命，也斷不會放過你！”
“待我查驗清楚若你所說當真，我也無意要你交還什麽身份，我只當你今夜是講了一個離奇些的故事。我這些年所遭受的傷，可不是簡簡單單用榮華富貴便可以蓋過去的，我被父親養大，被姐兒所救，南國就是我的家，我再不想丟了這個家，我要守護好它。你若真覺得虧欠，便替我保護好姐兒吧！”
“天下之大，雖世人難容我，但我所愛之人的所在之處，便是我的身和魂安息之地。”
百裏說得堅毅，他杏眸中閃著光，跟柔美秀麗的面龐形成了鮮明的差異。祁司辰有幾分寬慰，有這樣的友人陪在泰煙過去的歲月裏，真好！這樣日後自己暫時無法去到她身邊的這些日子，便能放心了。
祁司辰將萬華丹被指配的庵宇地點給了百裏，那之後便離開了百裏的榻處。
百裏隱瞞了關於自己給祁司辰講述曾經因為樣貌而遭受欺淩的事，也刻意掐去了最後自己警告祁司辰不要傷害姐兒的那段話，他將餘下的攏起來講給泰煙聽。泰煙聽完有些氣惱地訓他：“你這人怎的如此隨性，你這才接手了白翼軍多久，你就要因為私事丟下他們走，你配當這個將軍嗎？”
雪一般好看的少年郎低下頭，歉意的笑著道：“我曉得，我已經跟父親和陛下請辭了。軍隊這邊還有父親和落衡大哥在，姐兒無需操這份心。我本就不喜愛殺戮，姐兒你是知道我的，落衡大哥一身英雄氣血，確實比我更適合帶隊，這一點我是考慮過了才下的決定。至於我去的緣由，我只說了要去找娘親，父親便沒有多問，只囑咐我把槍帶上，諸事小心。”
“……”
那一夜泰煙再沒有多問，她不想主動揭起百裏的傷疤，只等著這個弟弟自己敞開心門說與她聽。百裏卻只是用一雙琉璃似的眸子專註的看著她，他很想伸出手去捧住姐兒的臉再偷一口她頰上的芳澤，但是想到她跟祁司辰彼此傾慕，便縮回手去再沒了動作，畢竟自己拿什麽跟一個美艷而強大的妖怪比呢？祁司辰化成妖怪的模樣，當真是叫他一個男兒都看得差些就要動容。那一夜他只是癡癡地看著她，直到嘮家常嘮得她甜甜的睡去，他如夫君一般細膩的替她揶好被子，整理好她第二日要穿的衣裳和鞋子，才靜靜的走出帳子，直到最後都沒能將心裏最想要偷的那口芳澤摘挾下來。
少年出了泰煙的寢帳後便直接策馬離開了營地，他頭冠星河，走的不聲不響。帳子內泰煙睜開了眼睛，這個只跟自己最親的弟弟啊！分明脆弱，卻永遠是這般神秘寡言到叫人琢磨不透。就似晶瑩的琉璃，雖漂亮，但外頭的人卻永遠看不清裏面的流波。
馬背上少年回憶著初時村子裏被燒得一片狼藉，他拖著孱弱的身體艱難的爬出村外，直到遇見了帶隊駐紮在附近的百畝庚。百畝庚順著他身後留下的血跡追回村子裏，發現整個村子已經被自己一支不聽話的部下偷偷掃劫成了火墟，而這名少年是在餓了許多天的情況下，生生爬出百裏地找到自己的。
那日百畝庚當著孩子和全軍的面揪出自己手底下的那隊士兵，他握著他稚嫩的手一個個的將之頭顱斬落。他心有所愧，當場宣布收這個孩子為義子，並給孩子取名百裏。
洪河沿途，不日後清水止安排完洪河一帶的後續事宜，便在嬴昊接連數封信件的狂催爛炸下提前帶著泰煙回京了，尉遲落衡自然就和百畝庚一道留在了邊區治理軍隊。嬴昊因為清水止私自放泰煙去敵國的事大發雷霆，待他剛回京便一道聖旨將人直接禁足在了清音塔上，往後泰煙再想見自己的師傅，便只能親自去清音寺爬那高高的白塔了。
北國邊陲的那個小鎮中，泰煙曾經爬過的雪山底下有一座尼姑庵，萬華丹就被祁濛隨意的扔在了這裏。她整日郁郁寡歡，抱著陳貫生的枯骨瘋言瘋語，庵中的姑尼們見了她都敬而遠之。有一日尼庵門前來了一名少年，接到姑尼說有人來看自己的萬華丹開心的以為是祁濛回心轉意派了人來接自己回皇城，卻不想院門打開，她看到的竟是一名陌生的少年郎。
北國的宴席上除了皇後之外的女眷都被竹簾遮擋，萬華丹自然沒親眼看見過百裏和尉遲落衡二人的相貌。當下她見門外的少年郎白發蒼蒼，肌膚過分白皙，又生著一雙妖異的碧綠色眼睛，聽他初見面便喊自己母親，萬華丹便嚇得直後退，指著百裏嘴裏不斷地說他是妖怪。哪怕後來少年郎掏出那塊紅玉，給她講祁司辰跟自己調換的事，萬華丹都聽不進去，瘋瘋癲癲的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養了多年的孩子竟是一只妖怪。
百裏本意是留下來照顧萬華丹，但不想萬華丹見了姑尼就說自己身邊有一只妖在，百裏因為自己雪發碧眼的特殊樣貌亦被庵裏的姑尼們當作是個妖怪，那些姑尼差些就要聯合起來綁住他燒祭掉。少年郎自顧不暇，只好悻悻的離開了尼姑庵，暫住在不遠處的客棧裏。
閑暇時，百裏聽客棧店主講起泰煙在雪天攀山的事跡，他去信一封告訴泰煙店主的真正面目，並在信中留言道：姐兒，有心謀害你的這個店主，我已經將他丟去了雪山中自生自滅。但你放心，我並非有意害他，只是想嚇唬他一次，好懲罰他對你的不敬。我聽他店裏新來的夥計說，那雪山自你走了後便再沒輕易死過人，每每有人迷路凍暈了，也能被及時發現，想來是那些葬在山中的亡魂在保佑過路的行人吧。但是你采雪靈芝的那處地方，卻是沒有人再有緣找到過，想來，靈草也喜愛姐兒，知姐兒尋它們是為了拯救生靈。
對了姐兒，我又要晚些才能回去京城了，我要去祁司辰所說的那座仙山裏親自找山麑確認我是否真的受過它的救命之恩惠，我要知道我現在究竟是人還是妖怪。姐兒，你在皇城要好好的，不用因為我總與那幫人置氣，記得夜裏蓋好被子，別又起來後著涼了，平日裏少吃些甜的，你總喊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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